【史海钩沉】南宋江万里《四友堂记》:康熙47年
2020-08-16 22:12:01   来源:全球美丽网    今日浏量:

【史海钩沉】南宋江万里《四友堂记》:康熙47年《灌阳县志》系列解读之八
【史海钩沉】南宋江万里《四友堂记》:康熙47年《灌阳县志》系列解读之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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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友堂是宋代灌阳县衙西侧的一处建筑物。康熙47年《灌阳县志》记载:“四友堂,在县治西,宋淳祐中县令黄子成建,江万里有记。久癈废。”
 
江万里(1198-1275),字子远,号古心,江西省九江市都昌县林塘柏树下江村人,宝庆二年(1226年)以舍选登进士第。江万里是南宋爱国丞相兼宋末仕林、文坛领袖,中国十三世纪著名的政治家和教育家,一人独自创立白鹭洲书院、道源书院、宗濂精舍三所书院,为古今中外之第一人。尤其是其所创办的白鹭洲书院,延续千年,在中国科举时代共培养出文天祥等17位状元、2700多名进士。与弟江万载、江万顷被时人和后世雅称为江氏“三古”或江氏“三昆玉”。宋恭帝赵㬎德祐元年(1275)二月元兵攻破饶州,江万里以78岁高龄携外甥刘小村、孙江澄并家人投止水池壮烈殉国,其一生堪称古今之完人、千古道德风范之楷模。
 
宋理宗淳祐十年(1250),江万里应同乡好友、灌阳县令黄子成之请撰写的《四友堂记》,收录进《永乐大典》《粤西文钞》《江万里年谱》等典籍时,题目均作《灌阳四友堂记》。江万里足迹并未踏入灌阳,如果旧地方志没有收录的这篇记文,今人恐怕很难知晓“一代完人”江万里与灌阳还有这一段渊源。

康熙四十七年《灌阳县志》县衙图
四  友  堂  记
宋淳祐庚戌年·江万里(朝请大夫)〔1〕
(龙川山人侯杰点校)
灌阳令黄子成〔2〕书抵予,愿有记于四友堂。问其所为堂,直县治西隅屋纔〔3〕三楹,盖子成以政之暇,赋功虑材,稍埃陋其,以宣幽滞、明意虑〔4〕,标之曰“四友”也。问其所与友,则俨〔5〕立其前松,其后桂,其中央梅,与令四也。
 
灌阳介道、永、昭〔6〕、桂之间,远地下邑,风俗淳俭,虽甚清省无事,顾〔7〕所以治之何如耳。设〔8〕有所不屑于此,为躁为惰〔9〕,非慢不訾〔10〕,省〔11〕即盛气锄铲之,其下必且争气怫郁〔12〕,则有甚汗漫〔13〕麄梗〔14〕者矣。雅闻子成静抚之甚宜,其邑人降心〔15〕条、理求事、情审实〔16〕,置其便处,不立节限〔17〕,远迩争委〔18〕。邑庭常空,竟岁无留。罚旦出,视事不过食顷〔19〕。终日相对寂寂〔20〕清露者、玉雪〔21〕者、磥砢〔22〕多节者,环顾其中,有足友者,而后友〔23〕之云耳!
 
予同子成,生庐山之阳〔24〕,最与故〔25〕极,知其意气悠然〔26〕,生事作业〔27〕,绝不营独〔28〕,寒苦自课,不一日辍。业从其俗,委心师友,脍理灌输,踏省门〔29〕未得第,名其为武人。偶失路,误入仕,正与寒士等〔30〕。妻、子远,不能致,单车来临,栖栖羁旅〔31〕。殆饮食衣服,不如其私;宫室起居,不如吾庐,乃皆安之,无一不可。东坡所谓“不择居而安,安而乐,乐而喜从事”〔32〕,是真足书者也。
 
虽然,纡墨绶、佩铜章〔33〕,后来继令者,予又将有以告之:“邑无小,皆古子男邦君〔34〕也。湖广之交,见谓天远,小吏易有忽恣〔35〕多,以不能聪明材〔36〕智者少,其民必至。设志丰,大立名〔37〕,自造威福,贪不畏人,虑非愿计,彼益者三友;正自义不受污〔38〕,望望若将浼我〔39〕,强而附曰‘四友’,则不与之友矣。”友也者,令之友桂、友松、若梅乎!无亦桂松与梅求友于令,而后为友乎?
子成名时〔40〕,今以为忠训郎〔41〕。淳祐庚戌仲冬之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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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万里《四友堂记》影印件
【注释】
〔1〕江万里:字子远,号古心,南康军都昌(今江西都昌)人,南宋爱国丞相、教育家。淳祐(1241年-1252年)是宋理宗赵昀的第五个年号,南宋使用这个年号共12年。淳祐十年庚戌为1250年。朝请大夫,官名。隋炀帝大业三年(607)始置,正五品散官。唐朝定为文散官,从五品下,诸王众子出身封郡公者,由此叙阶。北宋沿置。神宗元丰三年(1080)废文散官,改为新寄禄官,从六品,取代旧寄禄官前行郎中。淳祐十年,正是江万里闲赋在家,仅保留朝请大夫虚衔的年份。
〔2〕黄子成:宋淳祐间任灌阳县令,江西人。
〔3〕纔(cái):同“才”,仅、只。
〔4〕幽滞:隐沦而不用于世,或隐沦而未被擢用之士。《后汉书·董卓传》:“幽滞之士,多所显拔。”《晋书·李寿载记》:“拔擢幽滞,处之显列。”意虑:思虑。《列子·杨朱》:“恣耳目之所娱,穷意虑之所为。”“宣幽滞、明意虑”,意为宣泄幽滞,明示意虑。
〔5〕俨:恭敬,庄重。
〔6〕昭:即昭州,平乐县古称昭州。
〔7〕顾:文言连词,但、但看。
〔8〕设:假使。
〔9〕为躁为惰:原句“躁则妄,惰则废”,语出宋苏轼《风鸣驿记》,大意指急躁了便容易轻举妄动,懒惰了学业、事业都会荒废。此处系反其意而用之。
〔10〕不訾(zī):不加诋毁。
〔11〕省(xǐng):知觉,觉悟。
〔12〕怫郁:亦作“怫悒”,忧郁,心情不舒畅。《楚辞·东方朔·七谏·沉江》:“不顾地以贪名兮,心怫郁而内伤。”《文选·曹操·苦寒行》:“我心何怫郁,思欲一东归。”
〔13〕汗漫:漫无标准,不着边际。
〔14〕麄(cū)梗:阻滞梗塞。麄,古同“粗”。宋叶适《刘建翁墓志铭》:“事虽漫汗麄梗,经建翁手,必有条流秩序,后可循守也。”
〔15〕降心:平抑心气。
〔16〕审实:真实,详实;核实。
〔17〕节限:节约限制。《北齐书·文宣帝纪》:“凡诸赏赉,无复节限,府藏之积,遂至空虚。” 
〔18〕委:托付,把事交给人办。
〔19〕食顷:一顿饭时间,形容时间短。 
〔20〕寂寂:寂静无声貌,意指孤单,冷落。此处以寂寂清露代指松树。
〔21〕玉雪:洁白的花,喻高洁。此处代指桂树、桂花。
〔22〕磥砢(lěi luǒ):本意指众石聚在一块,喻人才气卓越。此处以磥砢多节代指梅树、梅花。
〔23〕友:此处作动词,以之为友。
〔24〕庐山之阳:指都昌县,江万里江西都昌县人。以此分析,黄子成当为都昌人(旧志未载籍贯)。
〔25〕故:故旧,故交。
〔26〕意气悠然:意气,意志与气概。悠然,深远貌。
(27)生事作业:生事,日常生活的一切事务。作业,指工作。《管子·轻重丁》:“行令半岁,万民闻之,舍其作业,而为囷京以藏菽粟五谷者过半。”《史记·卷八·高祖本纪》:“常有大度,不事家人生产作业。”
(28)营独:即营于独。营:谋求;独:独自,独一。
(29)省门:礼部衙门,为礼部试进士的场所。
(30)等:相类,等同。
(31)栖栖羁旅:栖栖,四处奔走,无暇安居的样子。《诗经·小雅·六月》:“六月栖栖,戎车既饬。”羁旅,寄居他乡。唐戴叔伦《客夜与故人偶集》诗:“羁旅长堪醉,相留畏晓钟。”
(32)原句“古之君子不择居而安,安则乐,乐则喜从事。使人而皆喜从事,则天下何足治欤?”语出苏轼《凤鸣驿记》。
(33)墨绶,结在印钮上的黑色丝带。《后汉书·蔡邕传》:“墨绶长吏﹐职典理人。”后因以“墨绶”作为县官及其职权的象征。纡,动词,系结。铜章,指古代铜制的官印,典出《汉书》卷十九上《百官公卿表上》。
(34)子男邦君:子男,子爵和男爵。古代诸侯五等爵位的第四等和第五等。邦君,此处代指县令。
(35)忽恣:疏忽放纵。
(36)材:同“才”。
(37)立名:树立名声。
(38)义不受污:语出《旧唐书·列传》:“惠元义不受污,脱身奔窜奉天。”
(39)望望若将浼(měi )我:原句“推恶恶之心,思与乡人立,其冠不正,望望然去之,若将浼焉。” 语出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。朱熹集注:“望望,去而不顾之貌。”谓失望,扫兴貌。浼,玷污。《孟子·万章下》:“尔为尔,我为我,虽袒裸裼裎于我侧,尔焉能浼我哉!”
(40)名时:即“名于时”。
(41)忠训郎:官名。宋徽宗政和(1111-1117)中,定武臣官阶五十三阶,第四十七阶为忠训郎,以代旧官左侍禁。(《宋史·职官九·国朝武选》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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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读全文得知,所谓“四友”者,桂、松、梅及县令黄子成四者也。“梅兰竹菊”乃“花中四君子”,“松竹梅”号为“岁寒三友”。梅花迎寒而立,傲霜斗雪,是坚忍不拔人格的象征;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”,松树挺霜而立,象征长青不老;桂花则是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一,集绿化、美化、香化于一体,清可绝尘,浓能远溢,高远孤洁。县令黄子成素习文学,未料参加礼部会试而不第,最后竟以“武人”身份外放为官。黄子成任职灌阳县令,闲暇之余,建造“四友堂”,以桂、松、梅自况,其孤寂之心、抑郁之情,不言而喻。
 
 “记”是古人通用的一种散文文体。无论是柳宗元的《永州八记》,或是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、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等名篇,无不是由景入情,借景抒情,阐幽发微,抒怀言志。综观全文,“宣幽滞、明意虑”无疑是《四友堂记》的核心关键词,说明此文既是为好友黄子成文以抒怀,也是江万里自己在借以明志。南宋理宗淳祐十年,公元1250年,岁次庚戌,这时距离德祐二年(1276年)二月四日蒙元军攻占临安(今杭州),俘5岁的恭宗赵隰,南宋灭亡已仅剩16年时间了。此前的淳祐六年,江万里升迁监察御史兼侍讲,未几,又升殿中侍御史,“器望清峻,论议风采,倾动于时”。恰逢其母病危,江万里因公务繁忙不能脱身,便先委派其弟回家探望,待其亲自返家时,江母已病故。一时忤者嫉妒,谤言兴起,言其母病未能及时到家送终,被政敌诽议为“不忠不孝”,因而遭受酷罚,坐废十二年。文以载道,诗以明志。江万里写作此文时,正值闲赋在家、报国无门之际,何尝又不是江万里有感于朝政昏暗、壮志难酬的内心写照呢?

江西都昌县阳峰乡共升府前村江万里纪念堂(图据网络)
江万里自幼神隽颖异,少有文名,宋理宗宝庆二年(1226)进士,曾三度为相,一生为官清廉,政绩斐然,直言敢谏,忧国爱民。在40余年的官宦生涯中,任正式官职91种,也曾坐事闲废12年。度宗即位,官至左丞相兼枢密使,秉性峭直,力主抗元。咸淳九年,予祠。元兵至,为游骑所执,后伺机脱归。元兵攻破饶州时,江万里率子江镐等投水殉国。作为著名学者,史书称江万里“问学德望,优于诸臣”,“议论风采,倾动一时”,江万里的学生文天祥称其“都范(范仲俺)、马(司马光)之望于一身”。
 
2018年是南宋爱国丞相江万里诞辰850周年,江西都昌县林塘村集资建成了一幢非常气派的“圣厅”“江万里纪念堂”。“兄宰相,弟尚书,联璧文章天下少;父成仁,子取义,一门忠孝世间稀”,后人把这样一副楹联镌刻在都昌江万里老家古心堂的门楣上,正是对一代名相最客观、真实的评价,也体现了后人对他的无限崇敬和怀念之情。
 
责编:唐国宣 李丽燕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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